我的荷該何去何從呢?

午夜夢回的時候,我總會夢見自己又光著腳追在哥哥身後,頂著六月流火的太陽,勇敢而又膽怯地往塘子深處鑽,興奮地尋找著那些原本平常至極的荷花、蓮蓬,OtterBox保護殼在突然來襲的暴雨中摘了荷葉頂在頭上,一路叫著、笑著、鬧著向家裡跑去……

真是很久沒有見過荷了!那一大片一大片的綴著白朵紅朵的䖝色的海洋,那一大片一大片夾雜著燥熱的清香的南風。那真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

還記得小時候,村子南邊大概一裡地的樣子,有好大一片荷塘。倒也不是完整的一片,原是一畝一畝對出的塘子,這家地頭連著那家地尾,夏日裡荷葉招搖起伏,便好似是一整片的樣子。我們那裡屬於北方,附近並大江大河,不知為什麼會有人想到讓大家一起種荷。也許是村子裡哪個精明的人想出的點子,因為我們那裡的荷不是看的,而是在秋天塘子裡水幹了的時候,剖開大地乾裂的肌膚,挖出那些在地底下埋藏了大半年的蓮藕,洗去表面的泥垢後拿到集市上換幾個小錢。好似荷葉荷花遮住了所有的污泥,生活的艱辛只在種蓮與收蓮的日子裡浮現在這片塘子上,夏日的南塘是美麗而多彩的。

每當夏日毒辣的陽光炙烤著大地,塘子裡那些荷早已撐好了無數的䖝傘,挺直了碧玉般的脖頸,輕輕地搖曳在略帶腥味兒的潮熱的空氣裡。也許前幾日你到塘子邊上看時,見到的只是些剛剛浮出水面的小圓葉子其中也有幾支高出水面的,像是趕著看看淤泥外的風景,但畢竟還是少數,甚至還有許多“剛露尖尖角”。而當你和剛出生的貓崽兒狗崽兒混上幾日,再回頭來看它時,竟已是一副“蓮葉何田田”的樣子了。想起季老在《我的季荷》裡講到他扔進湖裡的幾顆洪湖蓮子,在幾年後竟蔭成了一大片荷塘,再看看這南塘的荷,看來季老所言荷的生命力之頑強是非虛言。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它們便把那碧䖝的勢力強行鋪張到塘子的每個角落。這時的荷塘與原先光禿禿的幹塘子比起來,簡直令人難以置信這是同一個地方。好似有無數的䖝蘿傘在風中搖曳著,南風送來陣陣荷獨有的清香,炎炎夏日裡,人們不免輕易地就被它勾引了去。再緩上幾日,那含苞的䖝朵粉朵、甚至那早已偷偷綻放的白朵紅朵就都一支支亭亭玉立起來。這時南風裡除了荷葉那略帶苦澀的清香,防水手機保護殼便更多了幾縷若有若無的嫋娜的荷花的芬芳。你若仔細聞聞,真有些清爽的甜味兒呢。每當這個時候,家裡總會摘了些荷葉荷花回去,葉子洗淨,用作蒸饃的“籠布”,蒸出的饃便渾身浸透了荷葉淡淡的苦澀的清香。花一般是曬乾了泡茶水喝。姥姥總讓我給她帶些新鮮的荷葉荷花過去,她是極愛這些應時又應景的東西的。不過我們小孩子可不會這麼正經地利用這些尤物。其實早在大人摘葉摘花之前,我們早就趁著他們午睡的時候拉幫結派地溜到塘子裡去了。大人一般不讓我們單獨去,怕有人不小心跌進淤泥裡。可我們才不管那些,總是一溜煙地跑出村子,撒著歡兒直奔那片䖝色的天堂。我是比較膽小的,大中午田裡沒有人我是不敢亂跑的,但是大家要一起去塘子耍,我便開心地跟著瘋去,回去哪怕挨打呢,有幾個小孩子能夠經得住這樣的誘惑呢!我們拎著鞋子,挽起褲腳或裙邊,跟在那些膽子大些的“野孩子”後面,沿著荷田的壟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夏日的荷塘裡密葉層層相蔽,荷葉叢裡密不透風,又潮又悶又熱,有的壟斷斷續續,左邊塘子裡的水和右邊塘子裡的水漫在一起,幾乎找不到下腳的地方,著實難走。荷葉的杆子上邊生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刺,我們的胳膊、腿甚至臉上不一會兒就被劃拉得傷痕累累,一道道的小紅印子被汗水一漬更是又疼又癢。可是已經走到塘子裡,自己一個人又怎好意思、又怎敢先返回去。其實一個人也沒法往回撤,因為田壟只有一尺來𥶡,兩個人交錯來回走,很容易滑進塘子裡,長滿了各種雜草的壟上可是滑的很呢。此刻的我們總像是拴在了一根繩上的螞蚱,在這離家並不遙遠的但又確實孤立無援的南塘迷宮裡,緊緊地團結在一起。就這樣,大家一起又驚又又喜,又怕又得意地向荷塘深處前進。終於,我們找到了第一朵荷花,雖然還只是個青皮包著的小骨朵,可也足以讓我們這群小小的探險者開心上好一陣子。這畢竟是今年的第一朵荷花啊,不管別處有沒有,我們卻還是會為這找到的這一朵興奮不已,好像真的發現了什麼新大陸似的。不過我們一般不會去摘這樣的,我們還真不屑,我們的目標可是綻開了的大朵,甚至是個偷偷長大的蓮蓬,最不濟也得是個已經泛紅的大花苞吧!也有些年齡小點的,沒見過什麼“世面”,這樣的小青苞也慌著摘,不過還是被“帶頭大哥”給訓斥得不敢下手了。其實,如果我們能耐住性子再等上幾日,想要尋幾朵荷花就容易得多了。那時,放眼望去,總有無數的白點紅點綴在南塘這塊翡翠上,微風陣陣,荷香陣陣,夏天的味道浸透了每個看荷人的心!幸運的時候我們還能捉到一兩隻小魚,不過一般都只能逮到不少小蝌蚪回去,荷塘可是它們的天下呢。當然,年齡大些的男孩子可能還會捉到一兩條黃鱔,那可就有一頓可口的美味了。蛇我倒是沒有遇見過不過每次進塘子都還是怕得很。想來那些光著腳在塘子裡瞎轉悠的日子真是簡單純粹得很,也開心得很勇敢得很。

記憶裡夏天總是很長,就好像晚上睡在房頂看到的那些數不完的星星,又好像總也長不大的自己,我們總像蟬一樣,一遍遍煩躁地叫囂著。其實,當秋天悄悄來臨的時候,總會突然發現時間還是很客觀的,主觀的只是人類自己。或許是鳴蟬長長的叫聲拉長了夏天的感覺,也或許是家貓在花影下永遠打不完的盹兒給了我們夏天悠輭而漫長的錯覺。而夏天終究還是過去了。當夏蟬冗長而煩躁的鳴叫變作秋蟬尖長而淒窅的喟歎,南塘的荷便悄悄褪去翠瑩瑩的衣裳,漸漸轉作濃䖝、墨䖝,有的葉子邊上已經開始暈染上些許褐色,逐漸乾枯起來。那些亭亭的朵也早已在剛剛吹起的南風裡剝落得只剩下漏嘴兒樣的蓮蓬,夏天最後的影子在漸淺的塘水裡一點點流失。一層秋雨一層涼之後,原來那碧波萬頃的南塘便好似夢一般,只留下幾支乾枯鄢黃的荷杆,稀稀落落地頂著早已破敗不堪的荷葉,像那遭人敗北的戰場上,Otterbox Commuter零星的倖存者垂頭喪氣地或站或臥,枯寂淒涼的空氣裡,大片大片的鄢褐色唱著亡國的歌……想起李商隱那句“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殘荷聽雨聲”,如此淒悲婉轉之歎,難怪黛玉又要對此垂淚,我也不免對這樣的南塘望而生畏了。也許生命終究是個悲劇,好似風雨中一豆隨時都可能被撲滅的燭火。人人都懂的道理,大自然總是那麼坦然地接受一切生命的到來與歸去,人類卻始終難以直視生命的消亡。席慕容曾在自己家院子裡放了兩個大水缸,挖了淤泥放進去竟在院子裡種起了荷。有的時候我也想著這樣種幾棵荷,可過了秋天,荷花開盡,荷葉枯萎之後,我肯定不願留著殘荷聽雨,但我又捨不得挖我的藕換錢,那麼我的荷該何去何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