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裏的美食

小時候,我跟著祖父母住在皖南Amway呃人。臘月的晚上,站在灶間看忙完了一天活計的大人炒米。房子老,灶下的牆壁被油煙熏得漆鄢,昏黃的燈泡牽著一根線,從屋頂上吊下來,姑媽圍著藍布大圍裙站在大鍋邊,抄著一柄小鏟子炒米。米是糯米,用水浸軟,瀝幹水分後便可下鍋炒。炒米講究多,火候把握不好味道就不行,小孩子不知道,只管把手指頭含在嘴裏眼巴巴地等,等那金黃酥脆的炒米出鍋。炒米出鍋涼了,放到大鐵罐子裏蓋上棉紙封好。春節客人上門了,泡雞湯招待他們。金黃的雞湯上飄著金黃的油星,金黃的炒米撒下去,在湯麵上沉浮挨擠,最好等米還沒有喪失掉脆勁兒就吃。

  
  在南方,現在家家應該都把嵌著紅?絲的蜂糕拎回家了,放在火桶裏面烤一烤,或者在鍋裏用油煎一煎,甜香。藕粉和蜂糕是我小時候最喜歡吃的土特產,姑媽從安慶來,帶了藕粉,放在罐頭瓶子裏,有一種清甜的味道。至於蜂糕,我隨父母北遷後,再也沒有嘗過。大學在合肥念,食堂裏有蜂糕,水唧唧淡巴巴,徒具其表。工作之後和家人回南祭祖,在老街上忽然看到了一個鋪子,鋪外高懸的招牌上有“蜂糕”二字。兒時的記憶一下子擊中了我。可人們告訴我,那個季節不產蜂糕,遂悻悻而歸。回到合肥,不知怎的念叨得同事都知道了,有個同事是老鄉,過了幾個月回家,默不作聲地給我買了一個大蜂糕帶來。捧著沉甸甸的蜂糕,雀躍!
  
  冬天,處處人家的陽臺上都掛著香腸臘肉。香腸和臘肉是家裏做的才好吃——酒多肥肉多才會香。城裏人看了掩面不迭,哎呀呀,不健康。可為了美味,是不是可以做點讓步?灌香腸是個力氣活,買好五花肉,洗淨剁成小塊,不用什麼好酒,二鍋頭就行,著各色香料拌好了,用力填塞進腸衣。塞好的香腸揀乾冷的晴天放在太陽底下曬。風大,天冷,陽光,香腸一點點幹硬起來,一個月就曬好了疲勞
  
  臘肉是鹹貨中相貌最兇狠的,買大塊五花肉,抹花椒大料醃起來,掛上鐵鉤粗暴地風乾。天寒地凍,汁水都結成了冰溜溜。等曬好了,瘦肉紅彤彤的,乾柴刮口,肥肉淡黃透明,溫軟清香。放在米飯上蒸出來,飯也香了。
  
  有一回大姨夫婦來家做客,姨父是松江的讀書人,飯菜做得精緻,那晚圍著爐子做了不少熏魚。熏魚不拘是鯉魚或者草魚,洗淨剖開,用料醃好,再落鍋油炸。炸完又放在壇子裏醃著,工序非常繁複。不知過得許久拿出來,是帶著透明蜜色的一道甜甜的好菜。
  
  相比之下,皖北的人們,日子過得就糙多了,沒有那麼多講究。過年時候,印象最深的是蒸年饃。母親蒸的大饅頭,圓潤豐盈。外皮韌而裏面分層,咬起來甜絲絲的,令人牙齦發癢。不用佐菜,因為所有的菜都會破壞麥面的甜香。讀中學時,晚自習之後,我踩著深夜一地的皎潔月光回家,路面被凍得硬硬的,寒氣從腳尖上入侵,像一把尖利的小刀。進了院子,廚房有燈光,貓在地上守著,廚房裏的大鋁鍋正揭蓋子,裏面擠著喜氣洋洋的大饅頭。母親用涼水蘸了手去拿熱饅頭,嘴裏“弗、弗”地吹氣。我也拿起一個,好燙啊,倒倒手,啊嗚啊嗚吃掉。
  
  做蛋餃是一道細緻活計。擺個蜂窩煤爐子,用一個廢棄的圓鐵勺,爐火放得小小的。材料是調好的肉餡,打散的雞蛋液,還有一塊連著肉皮的肥肉。勺子擱在爐口,先捏著肥肉邊擦勺面,澆上蛋液做成蛋皮,再放上肉餡。等蛋皮起泡了,用筷子輕輕巧巧地捏起一邊折過來,合成一個半圓,再夾成一朵花。花兒夾好了把蛋餃扶起來,再捏捏它的胖肚子,花朵就綻開了素食葡萄糖胺